古怪的对话来得莫名其妙,让聂相宜摸不着头脑。还未等她反应过来,老裴大人便已然兀自进了院子。
“好奇怪的人。”
满城戒严,神策卫几乎找遍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,都没有找到聂相宜的身影。
不光聂相宜,连逆党也不知所踪。
谢知周身的气场几乎能将人冻住。
“查出城的人。”不在城中,那便只有出城。
“殿下,近日来神策卫把手城门,无人出城。”凌竹禀报道,“只……只有钟谦岳大人,在头七后日出城回了鄯州。是皇上亲允的。”
谢知绷紧了下颌,“鄯州……她果然还是回了鄯州……”
他眸色一凛,“备马!我要去鄯州!”
很快便到了除夕那天,万家灯火之时,聂相宜孤身一人在这院中,忽然有些想念母亲。
母亲走了,外祖也走了。她如今好像真的,什么也没有了。
外面夜空沉沉,烟花骤然绚烂。
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谢知,想起那个烟花下的轻吻。那时的她莽撞又直白,不知什么是害怕。
她不得不承认,自己有些没出息。即使听他说过厌恶自己的话,即使他娶自己并非真心,在这一刻,她也忽然有些想念他。
其实也是有些遗憾的,她与他度过了春夏秋,却唯独没有度过冬天。连回忆都像是少了一块。
此刻的谢知,是在宫中参加宫宴呢?还是在城墙亲巡呢?
“笃笃笃。”
忽然有敲门的声音打断聂相宜的思绪,她前去开门,裴珏温和的笑容出现在她的面前,“阿兕妹妹!除夕快乐!”
聂相宜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。
她扬着唇让裴珏进院子,“子瑛哥哥怎么来了?”
“今日除夕,想找你玩呀。”烟火夜空之下的裴珏笑得眉眼弯弯,“你看我带了什么!”
他将烟花炮竹放到聂相宜面前,“从前与妹妹玩乐都是夏日,还不曾玩过这个呢!怎么能错过!”
聂相宜亦来了兴致,噼里啪啦的炮竹闪烁着通红的火光,漂亮又喜庆。连冷清的院子也热闹不少。
裴珏侧过头,看着身旁聂相宜被烟火映照得开心的面颊,“真好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爆竹的响声让聂相宜听不见他的声音,只扯着嗓子问道。
裴珏靠得她近些,在她耳边笑着说道,“我说,这还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除夕。”
“吱嘎——”低矮的院门忽地推开,一个黑沉沉的身影走近院中,目光阴沉地看着举止亲昵的二人。
他的声音如同浸在冰中,“阿兕,除夕快乐啊。”
他的脚步踩在厚厚的雪中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聂相宜的心上,震惊、不可置信,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。
“小裴大人好兴致。”他声音如同踩雪般沉闷,“除夕夜不与家中团圆,倒是在此玩闹取乐。”
外头烟花砰砰盛放,灿烂明亮一瞬照亮谢知如玉面颊。他的面容不复往日清冷矜贵,沉冷阴翳,如雪中夜行的一只艳鬼。
“殿下亦然。”裴珏在烟火掩映中与他对视,始终微笑的神色并未有半分退让,“今日不见殿下亲巡城中,倒是有闲心跟踪我。”
“跟踪?我只是为了护我妻安危。”谢知眸色沉冷,“裴珏,诱拐皇子妃的罪名,你担得起么?”
聂相宜闻言,怕是连累了裴珏,只上前半步挡在裴珏身前,“是我自己要走的,与小裴大人无关。”
空气忽地凝滞。
“砰”的一声,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开,谢知明暗交叠的脸颊愈发冷厉。
谢知一步步走近聂相宜,拿过她手中还未燃放的花筒,面色平静地看着裴珏,“我与阿兕夫妻二人共度除夕,就不留裴珏大人了。”
这样的平静如同即将下雪的天空,不知暴风雪何时到来。
裴珏听得出来他毫不客气的逐客令,“可阿兕妹妹似乎并不想,同殿下一起过这个除夕。”
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了聂相宜的身上,仿佛在等待着她做出这个决定。
这样的目光让聂相宜如芒在背,她嗫嚅了片刻,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裴珏今日特意而来,她并不想拂了他的好意。只是谢知冰冷的目光实在慑人,竟叫她说不出留下的话。
谢知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,他蜷紧了冰凉的指尖,转头看向裴珏,“小裴大人,你没有任何身份,可以陪阿兕过除夕。”
说着,他冷眼扫过隔壁的院墙,“若是今日之事惊动了在此清修的裴大人,裴珏,你当如何?”
裴珏沉默着与他对峙半晌,最终还是无声地轻叹。他转脸看向聂相宜的时候,温和的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。
“阿兕妹妹,我先告辞了。”他弯眼轻笑,恰在此时有烟花映入他温润眼眸,“除夕快乐。”
绚烂之后,一室归于寂静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