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初二的时候,钟岐的棺椁抵京。灵堂设在端陵特修的专祠之内,皇帝特命百官辍朝两日,前去吊唁。
这夜的京城,下了好大一场雪。
天刚蒙蒙亮,聂相宜便站在了城门之前,执意在此迎棺。被谢知困在府中那么久,她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。
谢知依旧跟在她身边,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看管的犯人。
说起来,她的处境其实比犯人好上许多。外头时兴的首饰衣衫,新出的话本戏折,好吃的点心佳肴,谢知都会命人为她买回。
若放在从前,聂相宜一定欣喜于谢知如此用心待她。
可如今,一想到这些都只是为了做给舅父的表面功夫,她便觉得无趣与怨怼。
有雪渐渐落在她的肩头,又被身后的谢知伸手拂去。
她回眸默然看了谢知一眼,只拢了拢披风,“今日外祖停灵,殿下实在不必做这些场面。”
谢知的手悬在她肩上片刻,而后收了回去,紧紧蜷在袖中。
不多时,钟灵玉与丈夫薛莫寻也到了城门口。她眼眶通红地看着聂相宜,什么也没说,只是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。
日头升起的时候,聂相宜看见了送葬的队伍远远而来
,素白一片,如同夜里积起的雪。
她的眼泪忽地便自面颊滚落。无声地,只是一滴滴砸在雪上,融化出一个小坑。
她多么希望看见,迎着熹微晨光进来的,是外祖骑着高头大马的英武身姿,然后笑盈盈地告诉她,一切都是误传。
只是如今他却只是安静地躺在棺木之中,毫无生息。
明明上次自这里送他离开之时,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。如今再见,却是天人永隔。
送葬的队伍逐渐近了,她听见一旁的钟灵玉强忍着哭意,叫了一声“父亲”。
她跟着叫了一声“舅父”。
舅父比她离开时,看着沧桑了许多。他看着她俩的模样,微张了张嘴,却是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。
风吹干了泪痕,冻在脸上刺骨得生疼。聂相宜浑然不觉,神色空洞得如同一缕幽魂。
她们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,一同去了端陵。
端陵乃是皇陵,皇帝特许钟岐入葬端陵,又设立专祠,不可谓不重视。
百官早已在此等候,而后皇帝亲临丧仪哭奠,其间追忆往昔征战沙场的岁月,赞其劳苦功高,悲恸不已。
诸人无不赞叹君臣相得,感念钟岐死得其所。
聂相宜只觉讽刺与虚伪。
这些吊唁的文武直至傍晚才渐渐散去。依照旧俗,钟岐的尸身仍需停灵一晚,等得翌日下葬。
“我要为外祖守灵。”聂相宜并不打算与谢知回府。而这次谢知并未阻拦,只是嗯了一声,“我陪你。”
陪?不过是把她当作金丝笼里的蛐蛐罢了。聂相宜只想冷笑。
钟灵玉隐约觉得两人的气氛颇为怪异,不由得上前施以一礼,“殿下,我与父亲想单独与阿兕说会儿话。”
谢知抿了抿唇,最终还是退至门外。
“阿兕,你与殿下……是怎么回事?我怎么听得有传言,说你闹着和离呢?”
聂相宜看着她,神情无比愧疚与难过。她还未说话,眼泪便已然簌簌落下。
“灵玉表姐,是我不好!怪我不听话……是我害死了外祖……”内疚的情绪席卷而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,“若是我当初不执意嫁殿下,外祖就不会被奸人所害!”
钟灵玉闻言忙去捂她的嘴,低声道:“阿兕!事关重大!不许胡说!”
说着她又觑着四下无人,这才缓缓松开了手。
“阿兕,你怎么知道父亲是为人所害?是谁告诉你的?可是殿下?”钟谦岳皱着眉头问她。
说着他低斥了一句,语气带着些不满,“殿下怎得将这些也说给你听?岂不是置你的安危于不顾?”
“是我自己察觉的。”聂相宜只是摇头,目光坚定,“外祖怎么会是轻言自尽的人!”
钟谦岳哑然。
他在鄯州看着这个外甥女长大,自是知道她心思单纯憨直,不懂局势,却不想她会猜到这些。
人人都揣度时局,只有她相信外祖。
钟谦岳长长地叹气,“阿兕,一切未曾定论,切勿外传。”
他的态度让聂相宜愈发笃信外祖的死乃是人祸,不由将心中疑问一股脑全部问出。
“舅父!外祖究竟是怎么死的?究竟是谁害死了他?若有疑窦?为何不禀明皇上?”
因着钟岐的突然身亡,钟谦岳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平添风霜之感。他脸上的哀痛显得那样无奈,只是默然地摆了摆手。
“事涉夺嫡之争,若无确凿证据,又岂是这般容易叫皇上轻信的。更何况,信与不信,也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。”
“是太子?还是殿下?”
“三殿下没有动手的理由。”钟谦岳缓

